千个娃娃 晴之篇

“……所以，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说着，S来到工作台旁边。K还没注意到S已经来了。

我代表目前无法交流的K，向S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对此S的感想非常朴素：“哦……”

接着他靠近K说道：“我没有听到啊，雨声。”

“——喂K！”

S在K的耳边喊道。但是K没有反应。

S确认完，又“哦”了一声。看他那模样像是懂了什么似的。

他拿起笔记本写了写，敲敲K的肩膀。

K抬起头，眼里透露出些许诧异的光芒。

没有再多的情感流露，K此刻正忍受着巨大噪音造成的痛苦。

虽然我不能亲身体会到那种痛苦，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就能想象一二。

S指了指笔记本，示意K去看。我伸长脖子偷看了一眼，笔记本上是这样写着的：

『之前求雨用的那些晴天娃娃去哪了？』

K觉得说话也很辛苦的样子，只是沉默着指了指壁橱。

S将它打开后，装满了五个透明塑料袋的娃娃们露了出来。

确认完以后，S又回到K那边。

『我现在就把这些娃娃丢掉，还有你正在做的那些也一起丢了。』

看完这行字我惊了。之前做的那些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正在做的这些娃娃也要丢掉？

但是，K慢吞吞地将那行字看完，将视线转向S，再用力闭上了眼睛，仰头面向了天花板。K用沙哑的，但是极具他特色的声音说道：

“好——哦。收到。”

K没有问原因，同意了。

S点点头站了起来。将桌子上做到一半的娃娃收集到一个新的垃圾袋中。对我指示：“你也拿一半。”

一头雾水的我终于反应过来，拿走了六个袋子中的一半。量看起来很多，分量却很轻。

“啊，对了。”

走之前，S想起什么似的将垃圾袋放下，朝K的方向走去。

他在笔记本上写了写，递给K看。K点了点头。

接着S转到K的背后，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S用手腕绞住K的脖子，不用五秒K就晕了过去。

S平静地拿起垃圾袋，对目瞪口呆的我说了一句：“走吧。”

“为、为、为什么啊？”

面对我的提问，S没所谓似的说道“不这样他睡不着啊”，又补了一句“经过本人同意的”。

“……锁喉？”

“不，裸绞。”

这样说的话，曾经听K说过，S初高中都是柔道部的。

好像是，因为太强导致挑衅者无数，干翻了所有人的S成了本地的……

不，我不能再说了。

本来以为是要丢到附近的垃圾点，没想到S开着私家车，似乎要将这些娃娃丢到很远的地方去。

后座塞了五个垃圾袋，还有一袋我抱着坐进了副驾驶。

“那啥，现在要去哪里？”

“河。就这附近的汗见川。”

S回答。我挺意外。

“河、河吗？”

“对。……啊对了，先去一趟酒行。”

“酒、酒行！？”

“需要点酒。”

我完全搞不懂S的思考回路。

至少，绝对不是在夜晚的河边大喝一顿就是了。

不过为什么要去酒行、目的地又是河边，我的小脑瓜没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为何。因何？搞不懂。

“……所谓的千个晴天娃娃，那玩意儿本来就有问题。”

“啊？”

S似乎看穿了我的无措，车来到一个闪着红灯的小交通灯时，他开始解释。

“你们都没觉得奇怪吗？”

“不，也有想过……为什么非要在夜里制作一千个娃娃……”

“不是这意思。看后果就很明了了。那不是改换天气的咒语，是类似人对人的诅咒。”

信号灯由红转绿，车飞驰出去，一股惯性压向我的小腹至胸部。

“首先做法就很诡异了。人偶要沾染自己的血或唾液，怎么想都是占卜或者咒术那挂的。想要改变明天的天气，许愿的对象却是自己的替身？自己向自己许愿吗。”

“……替身是？”

“就是自己的仿货。诅咒用的草人就是一种。因为它也要用到对方的头发或者身体的某部分东西。”

我看向自己抱着的几百个娃娃。这里的每一个每一个，都粘有K身体的某一部分。的确如此。

“第二，做完一千个以后要唱的那首歌。……在去K家之前，我其实在网上搜搜索过。就你电话里说的，千个娃娃什么的。在搜索栏里打出来，很快就有结果了。在某个灵异挂的揭示板里，记载着详细的操作方法，虽然反响并不热烈吧。最后要唱的那首歌，祈祷晴天的版本就是那首有名的童谣‘晴天娃娃’你也听过吧。”

说完，S哼起了这首歌。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请让明天放晴吧

如果能让天空像梦中那般

大晴天 就将金色的铃铛送给你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请让明天放晴吧

如果实现我的愿望

就给你喝许多的美酒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请让明天放晴吧

如果天空哭着下雨的话

我就将你的脑袋拧断

“……这就是祈祷晴天时唱的版本。另一个乞雨版本的，歌词会有点不一样。”

接着S又哼了起来。

雨天娃娃 雨天娃娃

让明天下起雨吧

如果能让雨降大地

就送你甜美的糖果

雨天娃娃 雨天娃娃

让明天下起雨吧

如果实现我的愿望

就给你许多的烈酒

雨天娃娃 雨天娃娃

让明天下起雨吧

如果天空笑着放晴的话

就将你的脚砍断

“这就是乞雨的版本。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第三部分最后那段歌词，都是愿望得不到实现就残害人偶。就算是童谣，歌词里也有拧掉砍断这样的词。”

“这和耳朵里面有下雨声有怎样的关联呀？”

“为了保命，人偶们会拼命去改变天气。”

“嗯？”

“网上的揭示板原话。在解说做法的时候说的。……假设为了让人偶无限接近‘生物’而把血或唾液抹上去，然后被挂起来的千个娃娃，万一产生了意识，那些意识受什么驱使？”

“为了什么……”

“为了改变天气。但是现实可没那么寒酸。天气受气象影响，不会被改变。如此一来，为了不被砍掉脑袋砍掉脚，那一千个娃娃能改变的，是什么？”

S缓慢说着。

“是脑袋。人脑子里极有限的那部分。”

我沉默着听S说着，总觉得怀里的娃娃们在骚动。

“不要搞错了，我并不是在说人偶拥有了生命或者自我意识。”

这时S轻笑了一声。我却不知道哪里可笑。

“……意思就是，不管这个‘理论’是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下造成的，在这千个晴天娃娃的制作过程中，它也最终成型了。……要完成一千个娃娃，得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也容易受到心理暗示。那句‘不能从房间里出来’的警告也是为了这个。不让你有喘息的机会，非得一次完成。”

通过S的话，我脑海中渐渐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有了头绪。但这并不是让人觉得愉快的结论。

“不知道写出这些东西的人是怎么想的。仅仅是为了取乐？就算是那样，让你潜意识去选择他暗中设好的解决方法，也让人觉得恶心。一直下雨的话人就会渴望晴天。将两者组合在一起，谁都会认为另外一条路就是解决的方法。”

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因为理解了S没有说出来的话。

因为希望下雨，所以K的脑海里大雨倾盆，那如果要祈求晴天呢……

“虽然是我的猜测……但会不会是跟眼睛有关呢。”

光。对于光的想象。眼前发亮的“东西”，随着时间越来越耀眼，到最后会……

“基本上我是不相信鬼和超能力的，但‘诅咒’这种东西我却觉得有也不奇怪。”

车停在了汗见川河边一家私人经营的小店前面。

店前的板子上写着“烟酒”二字，但卷帘门关着。

“通过某种方式，活着的人对活着的人。只要有那个意识和大脑的操纵，某种程度上出些事也不算奇怪。”

说完，S独自下了车。

他敲了敲卷帘门旁边的小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条缝。

S简短地说了几句话，门拉得更开，S走进了进去。

当他再出来时，手里面拎着一升的瓶子。

“拿着，走吧。”

“……S。你和店家认识吗？”

“嗯，让他选了最烈的给我。”

车子开在通往河边的路上。

当轮胎轧上河边的小石头时，S将车停了下来。

河岸本身并没有多宽。车子靠着流水停住了。

“好了，这里挺不错。”S说道。但我搞不懂“不错”在哪里。

S开着车灯下了车。他拉开后座门，把装着娃娃的垃圾袋拿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力气活。不过比起制作娃娃又吊起来轻松多了。”

说着，S递给我一支笔。是刚才在K那里写字用的那只，他带了出来。

“总的来说就是给娃娃画出脸。简单的几笔就行，不需要太用心的。然后装满一袋之后撒酒，放到河里流走。明白了？”

明白，但又不明白。知道要做些什么，却无法理解这样做的理由。

我含糊地点点头。

“……总之，画张脸就行。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弄完吧。”

我在夜晚的河岸上给纸巾做的娃娃上脸。

画画画，眼睛鼻子和嘴巴就出来了。简单。画一个都不用十秒。

可也有两百多个，我们沉默着继续干活。一个垃圾袋满了之后，就直接往里面洒酒。

然后踏进过膝的河水，沿着水流一口气放生。

顺着夜晚的流水不断飘走的娃娃们，场面很梦幻，但这也是垃圾的违法遗弃，嗯。

“……完成使命的晴天娃娃，都是这样顺着水流走的。”干活的时候，S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说了一句。

是吗。和砍头断腿比起来，这样的方法的确好多了。

弄完一切，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目送最后一个娃娃流走后，我和S同时伸了个懒腰。

“K那家伙没事吧……”

“应该没问题。就是以诅咒还以诅咒。”

“啥意思？”

“不知道。我就随便一说。回去就知道了，走了。”

S坐进车里，我慌慌张张地打开副驾门。

太阳升起来了，但去大学的路上几乎一个人都看不到。回到学生宿舍，附近也没人。

再一次站在这里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发火之后我逃出家，后面又静悄悄地从窗户爬回家的事。

不知为何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S就完全不，从车上下来之后他就直接进了宿舍楼。

S直直地往二楼K的房间走去，我在后面安静如鸡的跟着。

一楼公用邮箱那里夹着新闻，我顺便把K的那份抽了出来。

K的姿势和我们出去时一样，还是躺在工作台旁边。

S轻轻踢了他后背一下，没起来。又踢，还是没起来。

之后S从背后扶起K的上半身，两条手臂从K的腋下穿过，把K的脑袋固定住，然后S“嗯”一声发力，K半开的嘴巴发出奇怪的“吼咻”的声音，醒了。

“……嗯、嗯啊！？”

S把手凑到K面前，竖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多少根？”

K还没搞清楚状况，眼皮快速地眨了几下。

“几根？”

S又一次轻轻地问道。

“唔、啊？……啊，嗯——三、三根？”

“好。耳朵听得见，眼睛和意识也没有问题。”

K这时才对自己的变化有了反应。

“哦、哦——！雨，停了……”

听到的瞬间，我心中的阴霾才猛地烟消云散。

放下心后，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冒出来了。

哈欠之后，我对还没搞清状况的K解说了一番。

我可是认真地说明着的，K那种“咦——”“哦——”之类的反应让人超在意的。算了没事就好。

“……是诅咒啊。好可怕哦，而且还是无差别式的对吧？”

“网络这种环境，最适合散播吧。不过随便就去模仿的家伙也不对。”

“啊——嗯。我真的反省了。……这次真的糟糕，啊，真的不行了。下次我再也不干了。”

“还敢有下次我就让你自生自灭。还有工钱结一下啊白痴。”

“哈哈哈，你又开玩笑了。

今日份的漫才组合身后，我打开了之前从邮箱里取出的今日周刊，看了一眼一周天气预报栏。

在六天太阳的符号后面，一个小伞的图案孤零零地挂着。

突然想起，如果这次事件是一个诅咒的话，我在K耳边听到的那场真实的雨声，也是诅咒的一类吧。

不清楚。说不定诅咒也有传染性。不论好坏。

证据就是，S在裸绞K时写给他看的那句话，现在正摊在桌上。

『耳鸣吵得睡不着？』

这句的下面一行龙飞凤舞地字写着『等你醒来后，一切都结束了』。

这应该就是S说的，以诅咒还以诅咒的意思吧。

顺便说一句，今天四格漫画“小渡君”的内容是『太想去远足的小渡君做了一百个晴天娃娃，连神明都被他惊呆了。』  

我把漫画给K看过后，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能赢过搞笑漫画也算是灵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