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战》

他走时，是夜里。

趁着月色悄悄潜入了姑娘的闺房。

榻上的姑娘，假装睡着，却在暗里落了泪。

“小娘子，我要上战场杀敌了！想不到我这个乡野痞子竟也能品品当兵的滋味。”

他本有些兴奋，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又突然哽了一下。

“只是这一别，山长路远，也不知何时能再见着 ，你可千万别想哥哥想的睡不着才是。”

他吊儿郎当趴在床边，马上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

姑娘没有回应，一片寂静。他也不恼，对着姑娘的长发吹口热气，继续说着那些不着调的话。只是说着说着，他突然静了下来，然后别别扭扭的问了一句。

“小娘子，我……我能亲你一下吗？就一下！”

他伸出一根食指做着保证，样子却像对天起誓一般郑重。

“我保证不多亲！”

平日里油嘴滑舌不知羞耻的脸上，竟难得多了一抹红，映的三尺男儿有些娇羞。

他双手撑着床沿，伏下身子，试探着向姑娘侧脸吻去。只是，头低到一半 ，却是突然停住了。望着朝思暮想的姑娘，喃喃自语起来，声音有些苦涩 。

“算了，算了，你该嫁个比我好的人。”

声音低沉，略带悲伤，在安静的夜里慢慢散开。只是在他准备退去的一瞬 间，他的姑娘突然睁开眼，起身抱着他在唇角点过一吻。力道很轻很快， 几若不觉，感情却又深入血肉。

这个注定离别的夜晚，两个人相拥而笑，只是笑着笑着，泪水就打湿了衣衫。

一方温情外，是战火纷纷，民不聊生。

他终究还是要走的，姑娘掌灯相送。

“你何时能归？”

“或许来年春天。”

姑娘再远远望去一眼，戎装策马的男儿郎，已奔去千里之外，与月色星河 一体，再也瞧不见了。

一年后，风雨飘零的国家迎来了最后一场战争，国破山河碎。身侧同袍， 降的降，逃的逃，一瞬间寥寥无几。他叼着枯草枝，再次提刀出征。临行 前吼了一嗓子家乡小调，歌词里似乎有他喜欢的姑娘。

“看我兵痞上战场，杀他敌寇心发慌。待我踏血十万里，归家娶你作红妆 ……”

杀场上刀光剑影，似总有那歌声回荡。他杀的红了眼，眼里又像是浸了泪 。

“对不住，终究是我负了你。”

他不愿当逃兵，明知此战无济于事，却依然前往。小娘子总说，男儿郎， 应顶天立地，所以他不愿苟且偷生。

最后一刀挥出去，便再也没有收回来。

“回不去了！”

喊声与鲜血喷薄而出，百万敌军踏尸身而上。

恍惚间，他像做了一场遥远的梦。梦里有炊烟追着夕阳，晚霞散在远天。 梦里有他喜欢的姑娘，被自己惹的红了脸，很好看，像三月阳光下盛开的 桃花。他躲在树上，往河里扔了石子，溅起了朵朵水花，湿了姑娘裙衫。 姑娘这次却没有恼，只是回头对着他笑。

她说“春天了，我们回家。”